正始之音

佛说：BE才不需要电梯间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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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 一杯黑啤

    “你去过慕尼黑么？”

    我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你以后要是去了慕尼黑，第一件事就是要尝尝他们的黑啤酒。”

    老妇人的话，永远那么正确。

    后来我的确去了慕尼黑，就在我在报纸和网络上发出寻找Sameen Shaw的悬赏之后。一个窘迫的德国青年告诉我，他手里有一本祖父的日记，里面记载的内容可能与那位我找的女军官有关。我立刻从希斯罗机场启程前往慕尼黑。

    事实证明，慕尼黑之旅不虚此行。不论是青年手中的日记本，还是慕尼黑黑啤酒的滋味。我拿着Root留给我的遗产向青年收购了这本珍贵的日记。青年满脸的歉意，他说要不是生活窘迫他本不应该找我收钱。我微笑着看向青年，他一如自己的祖父那般，充满着慈悲心肠。

    时隔多年，我至今还记得慕尼黑黑啤酒在我舌尖流淌的滋味。麦芽的香味伴随着酒花的苦味同时绽放在舌尖，层次那么分明。我坐在慕尼黑街头一家普通的酒吧，眯着眼微醺着看街上人来人往。我突然有点理解Root的意思了，她说，Sameen Shaw的味道就像一杯黑啤。不论是麦芽香还是啤酒的苦，入口你便能知晓，可它的酒精度数比一般的啤酒更高，后劲更足。

    绵长。

    是的，绵长。

    长久让人难以忘怀的绵长。

    Root说，在你的生活中，一旦遇到过Sameen Shaw这样的人，你便不能再忘了她。 

    “你不能忘了她，你也不想忘了她，你只有追寻她的脚步。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。我希望你，在人生中不要遇到这样一个人，这样你便不会像我一样，度过漫长而孤寂的时光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后悔吗？后悔遇到Sameen Shaw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，绝不。”Root笑了起来，“你看，我绝不后悔。”

    

     好吧，我们继续说故事。刚刚说到哪里了？哦，1939年的夏天。身在德国的英国女间谍Root收到了一个任务，她要从一个名叫Sameen Shaw的女军官那里找到有关德国与英国交换俘虏的内幕消息。

    彼时，二战的序幕还没有正式拉开。但那只是历史书上的写法，战争的阴霾早已飘荡在欧洲大陆的上空。这种阴霾无关炮火，无关死亡，可这份沉默比死亡更可怕。

    对Root来说更是如此，属于她的战场没有硝烟，没有刀光剑影，有的只是语笑晏晏，有的只是觥筹交错。

    而Root第一次见到Shaw，就是在一场那样觥筹交错的酒宴上。

    “那天我身着一身红色的礼服，穿着黑色制服的士兵在门口接待，我向门内望去，纳粹的标志已经挂满了整间厅堂。在满屋子的纳粹军官中，Shaw格外显眼。全场只有她一个女军官，而她的个头，实在算不上高。”

    “Sameen，她那天穿着军装礼服。不过却没有系腰带，可能是那个场合并不是非常正式吧。我看到她的时候，她正在整理自己的阅兵遂带。她没有戴手套，整理起来很方便。没过多久，她就整理停当。她挺直了胸，目视前方。你知道吗，她虽然不高，但站姿挺拔，她的头微微扬起，好像在睥睨着什么。她的脸部线条很美，鼻子微挺。她的表情很严肃，站在角落里，似乎在隔岸观火。偶尔会有军官走到她的面前，她便与对方喝一杯酒，她从不拒绝。在扬起脖子喝下那杯酒之前，她的嘴角会下意识地翘起。”

    “Sameen，Sameen，她的棱角是那么分明，行伍之旅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锋利起来。可她的眼睛，却有着说不出的迷离。”Root的眼睛望向远方，似乎又回到了1939年的那个夏天。我不忍心打断。

    半响以后，Root说，“我真希望自己当时能够拍一张她的照片。”

    “连一张照片也没有，那么你又是如何寻找她的呢？”

    Root没有回答我的问题，好像这个问题完全不值得一提。而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个道理，如果你需要一张照片或是一样信物才能去追寻或者缅怀一个人，那只能说明你并不真正爱她。

    “她那天穿着直筒裤，没有佩戴马刀和马靴。在一群马靴锃亮的陆军士官里，她显得那么随意。她不合群，却又那么和谐地融入在了这片空间之中。奇怪，又和谐。”Root歪一歪头，拿起茶匙轻轻搅拌着咖啡。

     “她的长发被盘起在脑后，不过总有一两束头发垂在她的耳边。她没有管那些喜欢恶作剧的头发，自顾自拿着酒杯。等待下一个，走到她面前的军官。”

    “殊不知，下一个走向她的人，是我。”

    “低着头的Sameen看到地上的影子，她下意识地举起酒杯，却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。我拿着手包，站在她的面前。我记得我的笑容恰到好处，她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了一霎惊异，接着又恢复了正常。冷冷的嘴角，冷冷的语调。她说：‘你好’。”

     “那是Sameen对我说的第一句话。”

     “我转过身，从服务生的盘子里拿起一杯酒，我向她自我介绍，说我是《人民观察家报》的记者，我叫Caroline Turing。”

     “她不以为意，拿起了酒杯，示意了一下，照例嘴角上扬，然后一口喝掉了酒杯中余下的酒。金黄色的液体，从杯子里缓缓流向她的咽喉。喝完之后，她说，‘Sameen Shaw，军官’。”

     “Sameen Shaw，一个军官。这就是她对自己的身份做的所有解释。”    

    “我有时候希望，一个军官，这就是她身份的全部。这样她就不用顾忌这之后一切的一切。她可以在那个春天跟我走。而不是一个人留在毫无希望的集中营，等待英国佬的到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