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始之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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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隧道谜案】Aquí te amo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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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
时间:2016年9月22日 晚间20时

地点:法国加莱 


天空中的最后一片晚霞还没有散去。夜幕像一块绘着渐变色的画布。

点着明黄色灯光的船舶,在河道上慢慢悠悠地前行。

一切都是熟悉的颜色,家的颜色。


Elise合着黑色的外衣,躺在黑色的床单上。

墙壁上的蓝色,化作清冷的空气,抚摸过她的脸颊。

明黄色的灯光,给她的左侧身躯打上了阴影。蜿蜒的伤疤融入这夜色,如一道鬼魅的影子。

Elise闭着眼,久久没有睁开。

她丝毫没有睡意,任凭那奔流不息的血液一次一次冲击着自己的大脑,给她送来她并不想看见的,一幕一幕鲜活的影像。

她看见自己身在今天下午的新闻发布会现场。

她看见,她伸出手试图遮挡无处不在的闪光灯。

她听见,无数尖锐的词汇从拿着话筒的人嘴里吐出,随即又变成尖利的箭羽,划破长空,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。

镜头反转过来,她似乎又看见了自己。

她看到了自己无助的双手拨开那些已经伸到她嘴边的话筒。她听到自己的声音,冷冷的,被淹没在了快门声中。

她没有办法停止自己的思绪,任由那些影像如失控的电影荧幕一样,一会快进,一会慢放。脱缰的音轨与画面重叠在一起,好像这个世界上最诡异的蒙太奇。

而下一秒,这场蒙太奇就迎来了一个尴尬的休止符。记者,和他们的嘴脸,僵硬在了一处,随即统统消亡。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场胶片电影的放映时光。

在胶片的定格里,她看见了自己,不,是和自己一样,拥有同样精致面容的那个女孩。

女孩站在台上。而台下,掌声雷动。

Elise好像也身在其中,只要仰起头,她甚至能看清台下每一个人眼角的皱纹。

台上的女孩还在微笑着。

Elise的耳膜,却遭到了重重的一击。

她尝试着呼吸,轻轻呼出一口浊气。

一切就这样没有预兆般地,消失了。

Elise的眼睛微动,却仍然没有睁开。眼角晶莹的泪珠,始终没有落下。

我是不是又搞砸了?Elise这样想着。如果不是“我”,是不是,会更好?


时间:2016年9月22日 晚间23时

地点:法国加莱


夜晚,那样万籁俱寂。

Eryka一个人站在窗边。

身后的房间空空荡荡,没有人,只有亮着的屏幕。

屏幕中的有一些,停留在推特的界面上。还没编辑完的推文,就这样赤裸裸地,挂在屏幕的上端。

下方的图片,则是Elise的脸。她灰蓝色的眼眸,冷酷的鼻尖,还有下垂的嘴角。

Eryka双手环胸,过去的几个小时里,她好像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。

麻木么?Eryka已经感觉不到肌肉的酸痛。

她倚在窗边,尝试着,松开自己的双手。

右手的手指,一根,一根,松开,又一根一根,并拢。

她握着拳,以几不可见的幅度,轻轻颤动着。

她回过头,望着此时此刻空寂的房间。有谁能想到,仅仅在几个小时之前,这里的每一台电脑前都坐着正在埋头苦干的小伙子们?有谁能想到,正是坐在这里的他们,炮制了一场新闻传播的“盛宴”,再一次把难民女孩和法国加莱警署送上了风口浪尖?

互相推诿、不作为的标签被贴在法国加莱警署的警徽上,距离事发已经接近48小时,然而警方的第一次通报,竟然满纸“尚不清楚、正在调查、英国警方仍然在试图……”。

没有线索,没有方向,却语焉不详地把英国人拉出来当挡箭牌。是吧?建了城墙才导致难民发了疯一样要钻隧道?他们到底怎么过的边检?又是怎么从号称十分先进的热成像监控中“逃出生天”的?岂是一句“具体的情况,警方正在全力侦查”就可以一笔带过的?

最最可怕的,还不是警方的不作为。

更可怕的,是冷酷。

Eryka苦笑着,低下了头。冷酷,呵,冷酷。

她想起给她出主意的卢克。

他穿了熨烫过的白衬衫,头发上还有定型水的味道。

他站在她的身边,指着发言人身边的那个警长。

Eryka还记得,卢克是怎样兴奋地望着那个面无表情的警长,“你看她的脸,从新闻发布会开始到现在,她都没有丝毫表情。身边的那几位,好歹会说为发生这种事感到遗憾。不管真情假意,起码有点遗憾的表情。可她都是那样面无表情!她还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长!”

挂在墙面上的电视机上,还在孜孜不倦地播报。天空新闻台的台标还挂在上面,手舞足蹈的记者正站在加莱警署的前面,激动地阐释着什么。好吧,23点的新闻节目,又在重播下午发生过的一切。Eryka知道,大概再过三十多秒,那个始终面无表情的女警长就要夺门而出,在所有记者的围追堵截之下,重复着“No comment”这样的话语。

那几乎要伸到她嘴边的话筒、来自四面八方的摄像机和照相机会对她进行360°无死角的堵截,记者们一句犀利过一句的追问会和快门声一起将她湮没。她会伸起左手,下意识地遮挡住镜头。

“受害的女孩是否是和自己的家人一起,试图偷渡到英国?”

“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对加莱的难民营进行过调查,儿童在那里普遍遭遇过性侵犯,受害的女孩尸检报告中提及这一点了吗?”

“女孩的死亡会不会是当地卡车司机对难民的一次报复?相似的事件在去年8月发生过,匈牙利也曾出现过这样的案例。”

“本月的难民死亡数据为何没有按时公布?是警方在故意隐瞒着什么吗?”一连串的疑问从不同的记者嘴里问出来,每一个都直奔难民女孩死亡案件的负责人——瓦塞尔曼警长。

“无可奉告。”警长试图拨开围绕着她的话筒。

“实际上难民死亡的案件屡有发生,为何当局没有采取任何措施?死在隧道里的难民不是一个两个,还是英国人出资在这里建起了围墙,法国警方除了增派人员,有做过什么吗?”一个说英语的女记者把话筒伸到了警长的眼前,她一伸手,拉住了警长的袖子。跟着她的摄影师立刻跟上,试图抓拍警长慌乱无措的样子。

外接的闪光灯,不合时宜地,亮起。

Elise向自己侧后方退了一步,随即回过头来冷冷地望向问她问题的女记者。蜿蜒的褐色伤疤下,是赤红色的左眼。

女记者松开了Elise的衣服,但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畏惧,她反而挺起胸膛,直挺挺地握着手中那带着蓝色logo的话筒。

“我最后说一次,无可奉告。”Elise咬着牙,一字一顿。

女记者收回了自己的话筒,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意,似乎对警长的回答十分满意……


看及此处,Eryka再难忍住。

纵使相同的画面,她已经看了不下20遍。可是每一遍,都好像是一次重重的击打,在她那颗已经遍体鳞伤的心脏上,再添一条鞭痕。

电视里的Elise眯了眯左眼,左手遮住了依然赤红的眼球。

是伤口疼么?Eryka走到电视机前,伸出右手,轻轻点在Elise的面庞上。明明才刚刚痊愈,为什么,为什么要来蹚这浑水?为什么不好好休息呢?加莱城里不只有你一个警长呀!

画面中的Elise,跌跌撞撞,右手仍然在空中倔强地挥舞着,驱赶如潮水般向她涌来的记者。

晶莹的泪滴,终于从Eryka的右眼悄然滴下。

她斜倚在某一个电脑桌上,似乎失掉了浑身的力道。她曾在熙熙攘攘的医院走道里,远远眺望着;她曾在港口停泊的船只上,远远眺望着;她曾在警署的最高层,远远眺望着。她远远地,望着那小小的身影。

已经多久没有,这样近距离地,仔细凝望着Elise的眉眼了?近到她好像一伸手,就能触到温热的皮肤;近到她一伸手,指尖就能抚摸那凸起的疤痕;近到她能听见,Elise午夜梦回时,那无声的呓语。有多久了?Eryka不知道。她近乎贪恋般地望着屏幕里的那个人。可一转身她却在屏幕的这一端,用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声音,下令将所有的舆论攻击,对准那小小的身影。

她清晰地记得,几个小时之前卢克向她提出建议时,他那雀跃的眼神。

是呀,把冷酷无情扣在加莱警方的脑袋上,远比不作为来的更具有煽动性。你看,就连题材都是现成的,这位负责案子的警官,竟然连一句“抱歉”和“遗憾”都欠奉。这样一个本该承欢膝下、在向往新生活的愉悦中度过自己童年的女孩,如今变成冰冷的尸首,躺在加莱隧道的入口处,可这竟唤不起这个警长丝毫的怜悯?是因为难民案件已经多到让警方麻木?还是因为他们对于难民是死是活根本毫不在乎?

不管是哪一种答案,都值得大书特书。

还没等Eryka回过神来,卢克已经准备好了大段的文字。在他的电脑桌面上,到处罗列着警长的照片。她赤红色的眼眸,她冷峻的面容,简直就是加莱警方对难民漠不关心的最佳代言人。

“不如就把攻击的对象,对准这位警长?”卢克指着自己的屏幕,“这张冷着脸凶记者的,表情这么可怕,很适合拿来传播。”

Eryka很想为警长辩白,是那闪光灯!不合时宜的闪光灯,刺激到了受伤的眼睛。可等了半刻,从她唇间吐出来的句子却变成了,“就这样办吧,你做得很好。”

好了,如今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。

是她亲自下的命令,把炮火对准那个警长。

她知道,这会给Elise带来怎样的影响。她知道,在她一声令下之后,Elise的冷酷无情将传遍每一个舆论的主战场。再配合英国媒体的过分渲染,可以想见,明天的加莱、巴黎又将迎来如潮一般的指责和谩骂。

Eryka跌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,失焦的双眼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屏幕。一滴一滴,眼泪无声,却终于洗净了眼前的整片虚无。

她右手操作起鼠标,把屏幕上的推特编辑页面关掉,重新打开了天空新闻台的重播。三十多秒之后,Elise再次从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夺门而出。

Eryka的指尖轻轻点着Elise的嘴唇,望着她的双眸,“你再说一句话,再露一次笑,我就会感到满足。我很幸福,因为那不是我们之间永远的诀别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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